清末民初的藝术界,大家云集。其中,被誉为“文人画最后的高峰”“石鼓篆书第一人”的吴昌硕,便是集诗书画印于一身、融金石书画为一炉的一代宗师。他不仅本人的艺术造诣极深,更影响了当时很多后学,是名副其实的桃李满天下。
吴昌硕生于清道光年间,卒于民国十六年(1927年),一生经历战火纷仍、改朝换代,也经历了中国书画由清末的困顿、颓靡至民国的兴盛、繁荣。当然,他本人就是推动中国传统艺术自衰至盛的重要人物之一。
吴昌硕幼承庭训,少年时便喜做书、印,这也是引领他走入诗、书、画、印中国传统文人四大科目的开端。
其书法作品,以篆书、行草为主,晚年所书隶书,结体变长,取纵势,用笔雄浑、饱满,具有篆书痕迹,将篆、隶融为一体,形成独特面貌。其篆刻从“浙派”入手,后专攻汉印,也受邓石如、吴让之、赵之谦等人影响,善于留白,或对角欹斜,气象峥嵘,构图块面体积感极强。刀融于笔,体现出雄而媚、拙而朴、丑而美、古而今、变而正的美学风貌。
在清末民初名家輩出的书法世界里,吴昌硕所临《石鼓文》最为人所称道。石鼓文是先秦的刻石文字,因其刻石外形似鼓而得名。石鼓文比金文规范、严正,但仍在一定程度上保留了金文的特征,它是从金文向小篆发展的一种过渡性书体。其书法字体多取长方形,体势整肃,端庄凝重,笔力稳健,石与形,诗与字浑然一体,充满古朴雄浑之美。作为我国现存最古老的石刻文字,石鼓文的历史文物价值自然连城,而其书法美学价值同样不容小觑,是古今书法家最为敬重的“圆笔书”圣典。
临习石鼓文并不容易,除了要掌握其字形特点,更要领会其兼备古拙与圆融的天然之美。吴昌硕便是得其形且得其神的个中翘楚。吴昌硕自言:“余学篆好临《石鼓文》,数十载从事于此,一日有一日之境界。”可见其下功夫之深。数十年如一日的勠力精进,更让他赢得了“石鼓篆书第一人”的美誉。
吴昌硕的石鼓之风,也被其带到了绘画和篆刻中。尤其是篆刻,因石鼓文的字形较为方正,更适合于印章,便被吴昌硕在篆刻实践中大力发扬,形成了其独特的形式语言与艺术风格。吴昌硕曾说:“人说我善作画,其实我的书法比画好,而我的篆刻更胜于书法。”这种自信正是得益于他一生对篆刻艺术的喜爱与钻研。
清光绪三十年(1904年),西泠印社正式创建,1913年吴昌硕被推举为首任社长。吴昌硕出任社长之后,精英迅速云集而来,李叔同、黄宾虹、马一浮、丰子恺、吴湖帆、商承祚等均为西泠印社社员,杨守敬、盛宣怀、康有为等为赞助社员。从他担任社长到1927年故世的15年间,正逢民国初年社会变革、军阀混战的动荡时期,恰恰是西泠印社基础建设速度最快的时期。在此期间,西泠印社迅速发展,声望日隆,逐步确立了海内金石书画重镇的地位。
作为公认的“文人画最后的高峰”,吴昌硕的画究竟有多好,其实已经很难评价。不妨举个例子,很多人研究齐白石,都要从吴昌硕开始。作为吴昌硕知名的十三大弟子之一,齐白石与吴昌硕在艺术上渊源颇深,在齐白石的绘画尤其是花卉木石中,经常可见吴昌硕的影子。可以说,吴昌硕是清末民初写意花鸟的奠基人和引领者。
吴昌硕绘画艺术的最大特色是金石气重、笔力雄浑。他曾自言:“我平生得力之处在于能以作书之法作画。”对于书法篆刻、金石文字的理解,让他的艺术真正做到了书画同源。其博采徐渭、八大、石涛和扬州八怪诸家之长,兼用篆、隸、狂草笔意入画,色酣墨饱,雄健古拙,“奔放处不离法度,精微处照顾气魄”。这种以“草篆书”入画、状物不求写实的风格特色,在其之后形成了影响近现代中国画坛的直抒胸襟、酣畅淋漓的“大写意”笔墨风尚。
吴昌硕的写意花卉题材十分广泛,其中多以梅、兰、竹、菊、牡丹、水仙、芦花、紫藤、桃、山茶、松柏、杜鹃、葫芦、荷花、白菜等为题材的作品。吴昌硕本人尤喜画梅,梅花也是最能体现其书法用笔的绘画题材。
梅花,作为中国传统文人文化中的“四君子”之一,从古至今为人推崇,很多人以梅为友、以梅自况。吴昌硕一生酷爱梅花,生前种梅、赏梅、画梅、咏梅,死后葬于超山梅林。他的诗和画中,以梅花为主题的占了近三分之一。为此,他还为自己起过一个“苦铁道人梅知己”的绰号。人们也喜欢用“梅知己”来称呼他。
既然引为知己,自然不能怠慢。吴昌硕笔下的梅花,常以写大篆和草书的笔法为之,用笔老辣,笔力雄浑,深刻表现出梅花孤傲冷艳、清逸豪放的文人般的气质。
同时,吴昌硕也喜作兰花,多以或浓或淡的墨色、用篆书笔法画成,刚劲有力。画竹竿则以淡墨轻抹,叶以浓墨点出,疏密相间,富有变化,或伴以松、梅、石等,成为“双清”或“三友”。菊花也是他经常入画的题材,伴以岩石,或插以高而瘦的古瓶,与菊花情状相映成趣。
不仅是这些文人之友,如牡丹这样的富贵花也时常出现在吴昌硕的笔下。尽管形状饱满、色泽艳丽,但却丝毫不落流俗,虽设色大胆、鲜艳浓丽,却依然具有文人画特有的风骨与气质。
当然,作为诗书画印俱佳的一代宗师,吴昌硕的画还经常是其艺术修为的综合体现。他继承了文人画作画题诗的雅趣,配以讲究的钤印手法,让人感受到内容美与形式美合而为一、浑然天成的大家气象。
吴昌硕在艺术上的伟大,不仅在于其自身的艺术成就,还在于他对后辈多有提携,让中国文人书画的脉络得以传承。
作为近代中国海派书画的奠基人,吴昌硕直接或间接影响了当时画坛的半壁江山,后世名家多有受到他的提携或影响。其门客众多,桃李满枝,今人提及较多的是他最为知名的十三大弟子,即齐白石、陈半丁、赵云壑、陈师曾、王一亭、朱屺瞻、潘天寿、李苦禅、沙孟海、吴茀之、王个簃、诸乐三、朱复戡。此外,虽非直接受教却受其影响的书画篆刻家更是不胜枚举。
其实,齐白石名为弟子,但他与吴昌硕一个在北京、一个在上海,并未谋过面。但齐白石的“衰年变法”,学的正是当时已经名满天下、从者众多的吴昌硕。齐白石曾作诗:“青藤雪个远凡胎,老缶衰年别有才。我欲九原为走狗,三家门下转轮来。”以呈向吴昌硕表示出心中倾慕之情。至于后来齐白石声名鹊起之后,二人之间的种种恩怨,则又是另一番景象了
真正拜师并学得吴昌硕深邃的还要数陈师曾、赵云壑、陈半丁等人。在吴昌硕亲传诸弟子中,以赵云壑最为接近吴昌硕本人艺术风貌,不仅图式形貌紧紧跟随,而且在笔墨气质上也较为一致。因此,据传赵云壑常为吴昌硕代笔。但也正因为太像,反而阻碍了赵云壑发展出自己的艺术特色。其笔墨功力终究差老师太远,在名家辈出的民国画坛,始终无法跻身一流。反倒是陈师曾、陈半丁,在习得老师真传后,逐渐跳出窠臼,开拓创新,形成了区别于吴昌硕的艺术风貌。
在吴昌硕晚年的弟子中,他最看重的大概是王个簃和沙孟海。尽管拜师时吴昌硕已是耄耋,但艺术功力丝毫不减。在老师一生积累的艺术养分的滋养中,弟子再加以勤学苦练,终究能在当时艺坛占上一席之地。
潘天寿并非吴昌硕的入室弟子,但却凭借与晚年吴昌硕的交往,成为其最重要的“忘年交”。二人相识时,潘天寿只有27岁,而吴昌硕已年近八十。潘天壽拜望得勤,又有天赋,吴昌硕也乐得提点。虽学吴昌硕,但潘天寿始终坚持自身特色,“师其意不师其迹”。吴昌硕也曾对其入室弟子说:“阿寿的画有自家面目,这就好。你们不能老是同我的面目一样。”又说:“阿寿学我最像,跳开去又离开我最远。大器也。”潘天寿在吴昌硕那里得益颇多,终成大器。
尽管大家云集,吴昌硕仍然是当时艺坛最重要的一面旗帜。在他的传授和影响下,海派艺术大放异彩,其影响也辐射至海派文化的各个领域,对海派文学、艺术教育及对外文化交流都作出了历史性贡献。
来源:世界知识画报-艺术视界